欧盟委员会前主席雅克·德洛尔27日在法国首都巴黎的家中逝世,享年98岁。

  德洛尔是欧洲一体化的坚定推动者,被誉为“欧洲先生”“现代欧盟的设计师”。他曾长达10年担任欧委会(欧盟于1993年成立,前身为欧洲共同体)主席,是在任时间最长的欧委会主席。

  任内,他倡导成立欧洲经济货币联盟,为欧元面世并成为欧洲单一货币奠定基础。他也由此成为“欧元缔造者”之一。

  早年经历的烙印

  德洛尔的女儿、法国里尔市长马蒂娜·奥布里称,德洛尔27日上午在睡梦中去世。

  欧委会主席冯德莱恩在悼词中表示,“德洛尔是一位有远见的人,他使我们的欧洲变得更加强大。他毕生的事业是建立一个团结、充满活力和繁荣的欧盟。”

  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说:“直到生命最后一刻,德洛尔都是欧盟热忱而务实的倡导者。”

  法国总统马克龙、德国总理朔尔茨等欧洲政要也纷纷发文,对德洛尔的逝世表示哀悼。

  有舆论指出,德洛尔在法国的公共生活中是一个罕见的人——他白手起家,生于工人阶级家庭,并非名校毕业,仅靠读夜校修习经济学课程……但这些没有妨碍他成为一个“富有激情的欧盟建筑师”。

  德洛尔1925年7月出生于巴黎,在家中是独生子。父亲路易斯是法国中央银行的一名收税员,曾在一战的战壕中受重伤。二战后德国法西斯入侵法国,德洛尔的家庭被迫不断搬家,导致他的教育多次中断。

  后来有人说,或许正是早年的经历,树立了德洛尔的信条:欧洲一体化是避免民族主义破坏性力量回归的最佳途径。

  1945年,结束逃亡回到巴黎的德洛尔不情愿地子承父业,进入法兰西银行工作,后被索邦大学授予经济学学位。1948年,他迎娶央行同事玛丽,两人一起参与当时在法国非常有影响的天主教工会运动。玛丽和他相伴一生,直至2020年去世。二人育有一儿一女。

  1962年,德洛尔离开工作多年的央行,调入政府部门担任法国经济计划委员会成员。1969年,他被任命为时任总理雅克·沙邦-戴尔马的社会事务顾问。

  沙邦-戴尔马政府下台后,德洛尔成为巴黎多芬大学副教授,并加入左翼的法国社会党。1979年,他当选欧洲议会议员。1981年密特朗赢得法国大选担任总统后,德洛尔被任命为经济和财政部长。这也让他对欧洲经济政策的形成有了第一手的了解。

  职业生涯高光时刻

  从1985年到1995年,是德洛尔政治生涯的高光时刻。

  在担任欧委会主席的10年中,1986年签署的《单一欧洲法案》被德洛尔视作“最佳成就”。

  法案规定了欧共体成员之间人员、资本、商品和服务的自由流通。对于欧洲一体化的信徒而言,这是迈向更紧密的政治联盟和共同货币的一步。

  德洛尔任内达成的另一项里程碑文件,是1992年签署的《马斯特里赫特条约》,它为欧元铺平了道路,并承诺成员国共同制定外交政策和安全目标。

  其实早在《条约》签署前,德洛尔在1989年的报告中,已为欧洲货币一体化设定了时间表,并明确解释了各国如何将货币政策控制权交给一个共同的中央银行。

  有人说,德洛尔的10年任期是欧盟充满活力、快速扩张的时期——建立单一市场,引入单一货币。德洛尔还推动申根协定的签订、共同农业政策的改革,并推出旨在促进欧洲高校学生跨国交流的“伊拉斯谟计划”等。

  还有人说,德洛尔接手欧共体的时候,它只不过是个松散的集体。10年后,以新名称亮相国际舞台的欧盟已扩充至15个成员。而今欧盟成员数更达到27个,其中20个成员约3.5亿人使用欧元。德洛尔也因为这些贡献,成为罗贝尔·舒曼、让·莫内之后第三位获得“欧洲之父”美誉的政治家。

  德洛尔深信,欧洲必须建立一个无国界的强大经济联盟,才能与美日等竞争。“欧洲的建设既符合理想,也符合必要性。”他个人传记里的话写道,“理想似乎经常变得模糊,但必要性一直存在。”

  然而,并非所有欧洲人都愿意接受他对一体化的热情想法,撒切尔夫人就坚决抵制任何权力向布鲁塞尔转移。在关于欧盟改革的许多辩论中,两人冲突不断。《太阳报》1990年头版头条大标题“去你的,德洛尔!”凸显了这场冲突的高潮。

  相比之下,德国前总理科尔与德洛尔的关系更好,他们有着共同的欧洲统一愿景。直到十多年后,“黄金搭档”般的欧洲领导架构仍被一些人奉为典范。希腊副总理潘加洛斯曾在2010年欧债危机时说:“如果德洛尔仍执掌欧委会,密特朗执掌法国,科尔执掌德国,情况就不一样了。”

  “不情愿的政治家”

  1995年结束欧委会主席任期后,德洛尔做出一项出人意料的决定。当时正值法国总统选举,尽管在民调中以压倒性优势领先,但他在思考几周后拒绝代表社会党参选。

  “我快70岁了,已经不知疲倦地工作了50年。这种情况下,设想一种在反思和行动之间更加平衡的生活方式是更合理的。”他在电视直播中宣布自己的决定时,蓝眼睛在镜头前低垂。最终,顶替他上场的社会党候选人输给了希拉克。

  “我不后悔。”他后来谈到这个决定时说,“但我并不是说我是对的。”他把当初的决定归结为“对独立的渴望太大了”。

  有舆论称,德洛尔是个“不情愿的政治家”——有些害羞,不太愿意从政,其政治生涯只寻求过次要的选举职位。德洛尔自己说:“人们说我是个误入政坛的知识分子。”

  1996年,这位“知识分子”在巴黎创立以他名字命名的研究所,核心任务是“思考欧洲”。

  他仍忠于他的理想。近年来曾警告欧洲民粹主义的危险,并呼吁对英国“脱欧”采取大胆行动。

  他强调加强欧洲共同的归属感:“没有这种归属感,我们的项目将像纸牌屋一样崩溃。”

  他也反思欧盟、欧元在机制设计方面的一些缺陷。2007年他曾在纪念《罗马条约》签署50周年之际表示,他担心欧盟可能在20年内解体,除非改革其机构以简化决策流程。在欧债危机期间,他承认欧元的缺点,因为它是一个以强烈政治意愿启动的项目,经济基础不足。

  而在全球格局复杂变化的背景下,雅克·德洛尔研究所最近还对中欧关系做出理性思考——认为借助中国实现自身发展壮大是欧盟必然选择,呼吁欧方在“去风险”问题上牢守理性底线,奉行更加理性务实的对华政策……

  德洛尔逝世之际,不少人追忆他“最强大”的大脑、“时而粗鲁、哪怕发脾气也要达成交易”的风格,以及“如弹簧般紧张”的气质。德洛尔生前又是如何评价自己的呢?他说了这么一段话:

  “我从不隐藏。我也犯错、发脾气。但人们会说,那个家伙,他是人类。”